武技传承之:武术“动静开合,形神体用”
任何技术操作体系和社会文化系统,都可以分析为器物、制度和精神这样三大层面。就宏观和广义的角度来看,武术活动是一种边界模糊、功能多样的社会现象和社会活动;其器物层面是各个拳种、各种器械和各种功法的集合,制度层面是反映武林群体所处的社会关系、活动方式和相应社会生产方式的武术操作活动走势,精神层面则是武术活动的知识基础、行为规范、价值取向以及作为其背景的社会意识形态。从微观和狭义的角度来看,武术操作则是一个相对独立、性质明晰的身体技术运作机理,精神层面则是其价值取向和生命智慧。
中国武术“器”的层面
本文主要是从微观和狭义的角度,讨论武术作为一个相对独立的操作技术体系之基本构成。笔者认为,武术操作首先表现为肢体形制上的动作姿势;就对象考察角度而言,可称之为“器”的层面。这个层面是整个技术体系的物质载体,并对应人体构成中的“形”和主体操作上的“身”。它首先表现为一种身体训练,但同时又发挥为一种肢体技术。现代人往往把这个身体训练和肢体活动的层面叫做“体育”;但“体育”是个外来概念,大约在晚清至民初之间才传入我国,其内涵规定也跟我们这里所说的武术有较大的差距,但就其身体活动层面来说又有很大的交叉。我国古代接近这个概念的,则有养生、嬉戏、杂耍和修持、练功、礼仪等一类的说法。在这里,二者共同的方面在于都属身体训练活动,都蕴涵了相当丰富的人文精神,其核心都是人自身的发展。其不同的方面则在于活动范围、操作方式和价值取向、基本任务、技术特征。
中国武术的攻守进退
一般体育技术作用的对象是指向受训练者自己,通过身体素质和身体技能的训练,由外向内以社会需要去塑造自我;着眼于标准化的接受规范,其动作名称多是弯腰、踢腿、转体、抬手一类指令性规定。而武术技术作用的对象则是指向受训练者可能的敌手,要通过自身内向的挖掘潜能,从内向外用攻守进退的技术博弈制服或消灭对方;着眼于个性化的发挥潜能,其动作名称则多是“白鹤亮翅”、“野马分鬃”一类意象型指导。传统武术中的身体活动并非是生产和生活以外那特化了的西方式“竞技运动项目”,而是生产和生活以内生命应对之东方式广义“综合实用技术”;它不但把古代的养生活动、休闲嬉戏、环境应对和礼仪训练、功力修持、涵养性情等活动,涵盖进自己的范围,而且还把生产劳动、社会交往、防身避险、除暴安良和欺行霸市、打家劫舍、聚众造反、社会冲突等都统统收罗到自己名下,在现代则因其大多滞留在身体训练领域,被收编到体育管理部门节制。
中国武术的“自我平衡”
中国文化是种“美感文化”,其所有操作都带上一定的审美因素,但武术训练和应用并不就是形体表演,其目标任务更多的是在于生命能量的涵养和应对技能的提高,而并不是时下人们热衷形体表现能力的发挥和时尚风潮的追逐,由此用形体表演的要求去忽悠解释和规范取代武术的训练和应用,至少也是言不及义的。传统武术理论的基础层面是身体训练理论,其基本任务在于身心分化以后怎样克服后天习染的异化倾向,重新达到身心的辩证统一。在这里,它强调的不是外部灌输的肢体训练和表现,而是内向挖潜的身心自我平衡。其主要特点是:除保留有跟国外体育活动共有的肢体技能强化训练外,还突出其挖掘和整合体内潜能的“意气运动”和探讨动作技击含义的“招式解拆”,把单向度的“追求极限”转换为综合性的“自我平衡”,这是在外国同类运动中没有或少见的东西。
动静开合与形神体用
传统武术作为一种身体活动和身体训练方式,首先需要解决的是个人自身体内的心身关系,系统论上称之为系统内部各个基本要素的关系,哲学上则属于精神和物质关系。从客体方面考察,它呈现为动静开合;从主体方面考察,它展现为形神体用。这是人体一种特殊的心身运动,通过肌肉和意念的松紧活动调节人体生命过程。它把人的形体训练跟心理训练结合起来,特别强调心理意念的作用,即所谓“以心行气、以气运身”和“意到、气到、劲到”;它并不限于西方人所理解的心理调节和呼吸控制,而更多地着眼于全身性的技能整合和潜能挖掘,是一种极富特色的“心身体操”。这种人体心身运动的中介环节和整合方式是“气”,通过升降出入的“真气运行”,去推动身心的活动和发展:在身的一端表现为“劲”的发挥,在心的一端表现为“意”的流行。这时的气是生理功能的一个范畴,尚未摆脱生命活动的具体机能状态。这个层次的社会功能,主要是养护生命的强身、健体、祛病、延年。最后,它通过体用关系对象化上升为技击领域。
文章来源《至武为文——中国传统武术文化论稿》